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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可我明知道眼前的天仙其实就是红尘俗世中的李六娘啊!然而,凝视着她,我却根本无法从她脸上眼中察觉到一丝亲昵…这亲昵或许是我将她留在人间的唯一武器---反是那种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却始终在心头萦绕不去,最后,竟让我觉得连凝视都变成了一种罪过。

 罪过?半晌,我心底才涌起一股苦涩的滋味,我的道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差?眼前这张玉容冰姿的绝美容颜上已经找不到我熟悉的亲切和蔼了,秋水一般晶莹剔透的眸子也没有了我熟悉的溺爱关怀。

 陌生的气息、陌生的眼神,面对如此陌生的女子,我这是怎么了?她…不是六娘就好了。脑海里突然闪过的无奈假设,却一下子让我心如明镜。倘若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一如当年师傅与她初次相见,那么,被师傅许为天才的我,大概会像师傅一样,甫一见面就立下征服的宏伟志向吧…把这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宫仙女拉进污浊的人间,正是一个贼最有成就感的终极梦想,身为天才贼的我岂能放过这个挑战人生,挑战自我的大好机会?如此,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哪!

 抑或她只是鹿灵犀,虽然师傅曾经挚爱过她,但有他老人家遗命在手,我也不会有丝毫顾惜,鹿死谁手也两说。可她却偏偏是六娘…不知什么时候,六娘,这个体贴如母、温柔如姐、真诚如友的睿智女子走进了我心里。

 我对自己说,王动,你要约束住你那容易冲动泛滥的感情,她即便不是你师母,可还是你干娘。是的,她是我干娘。其实,我并不缺母爱,我的亲娘还好好地活在世上,我脚上的鞋袜还是她老人家亲手就的,而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五位师娘膝下无子,更是早把我当成了儿子,有六个母亲的我岂会缺少了母爱?

 或许是因为当初就对六娘她的师母身分有些怀疑吧!我遂有意拜六娘做了干娘。我虽是个贼,蔑视伦常,可心中亦有三大忌,血缘之亲不可戏,师道尊严不可忘,他人之不可辱。

 六娘神秘的气质、成的风韵和广博的学识对我都有极大的吸引力,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万一她真是师傅的六妾,来魂归地府,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师傅!自己给自己加上一把锁吧!在我心中,干娘纵然不是血亲,可也是娘亲。真是作茧自缚啊!当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六娘并不是我师娘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早已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一方面,我已认同了她干娘的身分,对她更是越来越依赖。而另一方面,一种原本被身份束缚住了的异样感情的大杂烩,加上不伦的忌之情,这复杂已极的情感竟有极其强大的惑力,我非但没能把它扼杀在摇篮里,反倒有意无意地浇水施肥,让它茁壮成长起来。

 而更可怕的是,我从六娘那里感应到了一丝同样的情感,这几如烈火烹油,让我简直无法自制,内心煎熬的滋味就像吃了唐门的相思草,丝丝甜蜜,却让人肝肠寸断。

 我知道,我和六娘都走在了悬崖边上,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一旦失去平衡,我们就将摔下悬崖去。而继续前行,等待我们的或许就是毁灭…师傅的故事将在两个人的身上再度重演。

 对我来说,不论是升入天堂,还是堕入地狱,只要与六娘相伴,我都甘之如饴,正如我和无瑕,纵然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也在所不惜。可我害怕,我心中的天堂,那打破了忌的快乐天堂,其实是六娘眼中的地狱。

 我更害怕,她为了一文钱不值的所谓名誉,慧剑斩情丝,然后重新回到隐湖,去扮演那个她其实早已厌倦了的角色。

 于是,当她变成鹿灵犀的时候,我害怕了。其实,为了这次见面,我暗自提醒自己不下一百遍,当六娘不得不变成鹿灵犀,她就不得不变成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女人,隐湖的声誉、掌门的尊严以及白道的立场,这些都约束着她的举止言行,她不可能出属于六娘的那种奇异情感,哪怕是一丝一毫,因为那足以让隐湖蒙羞,沦为全江湖的笑柄,她或许可以不计自身谤毁,可她绝不会让师门的名誉受损。

 这些我都再清楚不过的了,甚至为了让我时时刻刻把这一点铭记在心,在拜会隐湖之前,我默默祭起了佛门狮子吼,那威力无穷的梵音禅唱此刻仍在我心底回,让我不至于刚刚见面,就因为心情过于出破绽。

 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的表情实在是太自然了,自然得让我感觉不到一丝六娘的影子…“妾亦久闻王大人少年英发,乃江湖罕见的俊杰,今相见,果然名不虚传。”

 六娘…或许此刻该称呼她鹿灵犀…优雅地欠了一下身子,那声音宛如高山泉清澈无比,几乎不带一丝人间情感“说来,大人和敝门颇有渊源,早当拜会,是妾来迟了。”

 我心头一动,目光不期然地飘向了鹿灵犀的身后。那里,魏柔目不斜视,恭敬而立,可脸颊却倏然染上了一抹红晕,倒是她师妹蔺无颜肆无忌惮地盯着我,目光相当不善。“说到渊源,在下的确和贵门渊源至深。”

 我静了静思绪,沉声道。且不说你我之间的渊源,亦不说纵然你有心重新成为鹿灵犀,我也绝不会甘心成为另一个师傅,就说隐湖魔门仇怨至深,也该有件喜事点缀粉饰,冲冲晦气了,何况,是你亲手把魏柔和机会送到了我手里在,我岂能辜负!

 今天,隐湖最重要的人物齐聚一堂,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后恐怕很难再遇上了,魏柔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也该替她挣些面子回来了。

 “在下艺出魔门,百年来,魔门和隐湖互争机锋,恩怨情仇,纠葛不休。我太师祖李道真和贵门尹仙子倾心想恋,结果被恋人斩下了头颅。我恩师李逍遥倾慕鹿仙子,结果被仙子一剑得退出江湖,如今,轮到我和魏柔了。”

 谁也没想到,甫一见面,我还没有和鹿灵犀寒暄上几句,就一下子提起了这个令隐湖难堪的话题。

 辛垂杨曾经告诉我,魏柔一事在隐湖内部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若不是她暗示魏柔已失身于我,以及顾忌我的官家身分,隐湖的意见将会一边倒,也就是杀了我。

 直到现在,许多曾以魏柔为榜样的师妹们还在怨我恨我,认为我玷污了她们心目中的偶像,玷污了隐湖的纯洁。

 关于魏柔的话题,几乎已经成了隐湖的忌。我不理会魏柔又惊又喜又慌张的哀求眼神,也不理会蔺无颜嘴角出的鄙夷,只是目光炯炯地望着鹿灵犀。

 “我不想悲剧再度发生。”悲剧已经太多了,就像你和师傅,我沉声道:“我爱魏柔,青天可鉴!想来魏柔爱我亦如是。这份爱让我有勇气面对您,面对辛仙子,面对隐湖所有的师长和姐妹,然后大声告诉你们,我,王动,要娶这个名叫魏柔的女子!不管后面对的是刀山,还是火海,抑或是荆棘满地,我都不离不弃!”

 魏柔身子一颤,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她泪眼婆娑地望了我一眼,正对上我炽热的目光,那毫不掩饰的似火浓情似乎一下子烧去了她所有的矜持、理智和顾虑。

 她一咬嘴,身形一晃,人已经俏生生地跪在了鹿灵犀的面前,羞郝而惶恐地唤道:“师傅…”鹿灵犀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呼唤,依然静静地注视着我,目光如冰似雪。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连魏柔眼泪滑落在地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空气都仿佛凝结了似的。

 “王大人是不是太心急了?”辛垂杨看了看一脸高深莫测的掌门师妹,眼珠转了几转,从中做起了和事佬“魏柔可是我们隐湖的宝贝,说娶就娶的,是不是太草率了?”

 “草率?那也是鹿仙子出来的。”我目光转向鹿灵犀“您仙踪缥缈,可遇而不可期,下次相见,还不知是何年何月。”

 本是一句说辞,可话一出口,我只觉得心神俱是一颤,耳边忽然回响起那一声悠悠的叹息,竟生生驱散了我心底洪钟一般的佛门禅唱,让我苦心筑起的心理防线突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自从听到鹿灵犀到来的消息,我就刻意地不去考虑她现身茶话会究竟和在镇江的那句呓语之间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已经意味着她已经选择了隐湖,我只是一再告诉我自己,支持我,支持茶话会,就是她以鹿灵的面目公然面的全部目的。

 于是,面对陌生的六娘也就是鹿灵犀,我尚能从容不迫,进退有序。可那种完全陌生的感觉带来的一丝不安还是不知不觉地偷偷侵蚀着我的心,她每一个冷若冰霜的眼神,每一句不带感情色彩的言语,都让这不安慢慢扩大,终于,这不安撞开了我内心深处的一扇门,被我刻意驱赶到那里的忧虑随即无法遏止地泛滥开来。

 真的要斩断尘世间的一切,重新回到隐湖吗?是不是下次相见就是可遇而不可期,不知何年何月呢?可隐湖岂是你久居之地?你已经和这个没有多少人情味的门派格格不入了,否则,你何必这般冷漠地对我!真的是太冷漠了,冷漠得让我心里发抖。

 我害怕听你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在演戏…这多像是一出戏啊!无聊的对白,还有你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假面具似的脸,虽然美,我却一点都不喜欢,你戴着它也一定很累吧!既累神又累心,哪有六娘那般逍遥快活!六娘,还是回秦楼吧!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一想到我们将天各一方,难以相见,我心里就空的,很难受很难受…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每一寸光都值得珍惜。我和魏柔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不想再让良宵虚度了。

 而魏柔视您如母,没有您的许可和祝福,她即便嫁了也会心中不安,我不想让她心中存有半点遗憾,所以,我等不及再一次和您见面的日子了,那日子或许遥遥无期,现在,就是现在,我深深祈盼能得到您的祝福!

 至于有没有三媒六证,隐湖行事向来超凡脱俗,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再说了,我王动一句承诺难道比不上那些媒妁之言吗?”

 我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将话继续说下去,可说着说着,和魏柔一路行来的艰辛与快乐渐渐充斥着我的心,它不仅冲淡了鹿灵犀带给我的忧虑和哀伤,甚至昂起了我的斗志…“痴儿…”  m.vL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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