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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杨宗志沿着楼梯漫步而下,来到楼梯口,见到那里团身站着一个背影,双手拢在衣服袖子里,一头长发却是斑白了,亮如霜雪,听到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那背影倏地转过面来,杨宗志一见,登时惊讶道:“二…二叔?”

 来人的脸颊苍白,胡须长长的裹住了嘴角,正是天下驰名的神医费沧,杨宗志走上前去,仔细瞥了几眼,正是费沧没错,慌忙对正要上楼的索紫儿叫道:“快去,把幼梅儿叫下来,就说她二叔来看她啦。”

 费沧挥手冷冷的道:“不必了,我今来,是来找你的。”

 杨宗志听的微微一愣,暗想:“他来找我作甚?”旋即恍然大悟,当他在长白山为唐小婕和小婵求医时,曾经答应将自己十岁前的记忆献给费沧,费沧言明道:“三月之内,便有法子来索取记忆。”

 后来费幼梅初到北郡那会子,也曾说起过这事,说到:“大哥啊,我这次出门之前,二叔…二叔他来见过我一次,他跟我说,让你在这里等着,他已经快要想好索取记忆的法子啦,不便会过来寻你。”

 那时候并未放在心上,此刻两当真见到费沧,才记起有此一节,杨宗志笑着展手道:“二叔请坐。”

 费沧挥手一弹,将他的胳膊弹了开去,冷森森的道:“废话少说,咱们言归正传吧,你答应我的玩意,也给交给我了吧。”

 杨宗志走到一旁端过来一壶热茶,给他满满泡了一杯,放在桌面上,笑道:“二叔放心,漫说你是幼梅儿的长辈,就算你是个陌生的路人,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一定说到做到,不过嘛…”

 “不过什么…”费沧怒冲冲的瞪着眼,将茶杯扫到桌子底下,叮咚一声脆响,双眼直视杨宗志道:“不过你又反悔了,想言而无信,是不是?”

 “诶…”杨宗志摇头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坐在桌边,泡了一杯热茶饮下,啊的一声赞叹,浅笑道:“不过二叔也答应我医好小婵那,您是长辈,更不能言而无信,小婵现在不但看不见,而且说不了话,二叔就来索取报酬,岂不是师出无名的么?”

 “你…”费沧气得胡须抖“狡言强辩…狡言强辩,那小丫头我早就治好了,你小子现在矢口否认,分明是以为我拿你没法子,好好好!…咱们走着瞧,看看我要害你,你防不防得住。”

 杨宗志伸手拉住费沧道:“二叔请息怒,小婵现在就在楼上,她好是没好,二叔一查便知,我要骗人,是骗不过的。”

 费沧怒瞪着他道:“好啊,那你把她牵下来,她要是没好的话,我费沧从此跟你姓杨。”

 杨宗志听的心头大喜,他要的正是这一句话,处处刺费沧,便是要让他尽心给小婵医病,小婵的身世已经恁的可怜了,再加上身有残疾,总是有些莫名的缺憾,费沧上次没有治好她,杨宗志以为只是个意外罢了,看看费沧此时神情满满,分毫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医术,想来他总是有法子的。

 杨宗志笑着点头道:“二叔稍等,我这就去叫她下来,只要二叔治好她,我作的承诺定然算数…”说罢快步向楼上跑去,脚步蹭蹭蹭的上了裙楼,面见到一群小丫头们排坐在一起,手里拿着针线竹剪给他制衣服。

 听说他要到南方去寻宝,大家吃饭的时候便在议论纷纷,究竟带什么衣服去才合适,史艾可久居江南,说江南此时已经温暖花开了,厚重的衣物带之无益,只需要带些贴身的薄衣便可,大家看杨宗志穿在身上的要么是锦袍,要么是长氅,少有鲜华的儒衫,因此吃过饭后,婷姨和筠儿起头,大家七手八脚的给他赶制起来。

 小婵披着一头柔顺的长发,围坐在大家中间,房间的中央熏了暖炉,她的身材娇小,脸蛋上烤火过后泛起盈盈的俏红色,发丝反暖炉的光线,显得晶莹剔透。

 杨宗志嘴角一笑,大步走过去叫道:“小婵…”

 听到他的呼唤,小婵乖巧的抬起小脑袋,冲着他的方位瞟了瞟,美眸睁得大大的,双翦中秋水盈盈,杨宗志这才看见,她手里拿着一细细的绣花针,正在给衣袖的地方锁上花边,别瞧她眼睛看不见,可这花边绣得又直又密,便跟一个正常的巧手匠没有任何区别。

 听不见杨宗志说话,小婵的脸蛋上泛起一丝茫然之,嘴角甜甜的抿住,红中有洁白的细齿若隐若现,史艾可也在里面凑热闹,她的手艺可就不敢恭维了,绣出来的图案歪歪斜斜的,绣几下,又转头看看人家怎么作,想来大家被她磨得受不住,因此将从外面看不见的内衬了给她,即便如此,她绣出来的花案也和小婵的相差极远。

 史艾可抬头一看,见到杨宗志正盯着自己小手这边发呆,她的小脸一红,下意识的将花案藏在‮腿双‬中,嘟嘴娇啐道:“看什么看?这里…这里没你的事,哦,对了,你是来找小婵的,你找她作甚么?”

 杨宗志回过神来,顺口回话道:“费二叔来了,我想让她给小婵再看看眼睛,来,小婵…你先跟我下来一趟。”

 小婵听了这话,先前淡然纯净的脸蛋上竟然出惊恐的神色,她的小身子一颤,仓皇的向后面躲去,身边的其他人看得一阵惊讶,何淼儿拉住她道:“小婵你怎么了?”

 两人的小手刚刚接到一起,小婵便飞快的将她的小手打了开去,小身子哆哆嗦嗦的蜷成一团,仿佛害怕的紧了,大家都知道小婵过去可怜的往事,也清楚她不太与人亲近的原因,因此见到她这样,大家倒是并不责怪,而是一个个挪着香儿凑过来,劝她道:“小婵乖,你哥哥是要带你去治病哩,你看看呀,你眼睛看不见,都能绣出这么漂亮的花,难道你自己不想亲眼看看自己的手艺么。”

 杨宗志俯身蹲在她们的面前,凑着脑袋看过去,见到大家将小婵围在当中,可是这位姑娘无论大家怎么劝说,也是摇头死都不愿答应,非但不愿答应,甚至还有些急得渲染滴,满脸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

 杨宗志叹了口气,小婵的年纪或许也只有十六七岁,正当豆蔻芳华,脸蛋有些初初长成的俏丽模样,她的细腻的好像婴儿,这段日子将养下来,人也丰腴了不少,红白齿,眉目如画,假以时,这丫头或许还真能出落成个绝人寰的妩媚,可惜的是,她患有这般残疾,不能看见外物,无法与人谈天说话,这不能不说是天妒红颜。

 看到大家苦口婆心的百般哄劝,小婵仍是咬死牙关决不答应,杨宗志心头主意一定,伸手向她拉过来道:“好了听话,费二叔他一定有法子将你治好的,你要再不听话,可别怪我像在瑞河村那样的对你。”

 听了这句话,一旁的唐小婕忍不住扑哧嫣然一笑,坏郎君在瑞河村是怎么对付小婵的?小婵也是不愿别人的帮助,坏郎君的子上来了,举手将小婵抗在肩头上,好像抗一件货物那般,霸道的将她带走了。

 小婵果然脸色泛出一丝憧憬的旎,继而更加咬紧细小红,将那咬出了青紫,杨宗志嘿嘿一笑,摩拳擦掌的向前走来,忽然…人群中的小婵猛地跳起来,挥手从还未作成的衣服上抄起一把竹剪,转过手腕,用锋利的那端,向她自己的双眼上扎了过去。

 这场面让小丫头们看的目瞪口呆,一个个惊呼出声,幸亏岳静就坐在小婵的背后,快速的伸手格住了她的小手,然后手指用力一夹,把那竹剪夺了过来,岳静作完这些动作,心儿还在怦怦跳,方才要是再慢一点点,小婵的这对招子便毁在竹剪子下了,而且岳静刚刚夺过竹剪的那一刻,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小婵的手腕上力道十足,乃是用尽了全力,绝非虚张做势。

 商怡婷娇一声,跑过来将小婵抱在豪耸的前,抹着眼泪嗔道:“你…你做什么呀?可怜的丫头,你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呀,有什么过不了的关头,非要刺破自己的眼睛哩,你别怕,婷姨护着你,决不让你受一点点的委屈。“

 小婵浑身剧烈颤抖着,扑在商怡婷怒突的前无声哭泣,杨宗志也是凛然发呆,看着小婵清瘦的背影,和那不断动的细弱双肩,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唐小婕沉思道:“郎君,我看…我看小婵是怕极了二叔哩,上一回二叔给我们治病,用的法子的确都吓人的紧,小婵的胆子本来就小,经过上次一吓,这回说什么都不愿见二叔了。“

 杨宗志茫然的点了点头,岳静道:“依我看,就让小婵现在这样好了,其实平里,她和我们相处在一起,做饭穿衣做事,我有时候感觉不到她是…她是看不见的,甚至她有时候的女儿家花红啊,做得比我们大家都好,她的年纪还小,可是心思却灵巧,你还记得你那几件贴身吧,都是小婵和印荷妹妹给你作的,看不见,对她…似乎影响也没那么大。”

 岳静话音一落,其余人个个点头附和,七嘴八舌的劝说起杨宗志来,商怡婷死死的抱着小婵,没好气的朝杨宗志白了一眼,着口齿晕香道:“听到了坏志儿,你还不出去回绝了人家?小婵我们不治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大家都欢喜的紧,也没有人觉得她不方便,你若是把她得要死要活的,我们…我们可不放过你!”

 杨宗志叹了口气,茫茫然的点了点头,转身向楼下走去,还没走上几步,脑袋便疼了起来,费沧就坐在楼下等着,他说好了要将小婵带下来给费沧查看,这会子带不了人,当真不知如何给费沧代。

 硬着头皮来到楼下,见到费幼梅正乖巧的陪着费沧说话,费幼梅昨晚失了身,今便有些羞涩的不敢见人,而是独自躲在厨房里,给他准备带在路上的美食,费幼梅偷偷瞥到杨宗志下楼来,美的小脸蛋上噌的一红,手足无措的站起来道:“大哥,你…你来了。”

 杨宗志强笑一声,费沧转头看着他空空的背后,怒道:“人呢?怎么没带来?”

 杨宗志手抚额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分说才好,费沧用手指着他的脑门,大怒道:“还说不是骗我,那丫头我早就治好了,你非要说我本事不行,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讲?”

 费幼梅急道:“二叔,您有话好好说嘛,大哥…大哥他不会骗你的,小婵姑娘真的没好,她…她一直都看不见,说不了话。”

 费沧怒极而笑的道:“幼梅儿,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你连身子都给了这臭小子,还能不帮着他说话,所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二叔现在连你也信不过啦。”

 费幼梅听得小脸通红一片,期期艾艾的朝杨宗志背后躲了一躲,她可料不到二叔的眼光这么厉害,想想自己先前还答应了娘亲,在成婚之前决不与大哥作那些事,可是自己的心思软,昨晚去套大哥的话,便不的将什么都给他了,这会子被二叔发现,也不知会不会告诉给娘亲知道。

 费幼梅躲在杨宗志的背后不敢面,杨宗志皱着眉头考虑片刻,拜礼道:“二叔,是我出言不逊,小婵的病…哎,不提也罢,你要的条件,我依然作数,不过我有言在先,你要取走我十岁前的记忆,可我早就将这些都忘掉了,没有,你又怎么拿走?”

 费沧怒极大笑道:“好个推三阻四的臭小子,你说你失忆了,是不是?”

 杨宗志点头道:“是。”

 费沧探手道:“好,你给我瞧瞧。”

 枯枝般的大手摸到了杨宗志的后脑,并起二指在上面摁了一摁,气道:“胡说八道,你脑后的玉枕平平,全无阻,你失的哪门子的忆。”

 杨宗志叹息一声,心想:“看来失忆之人,果然会玉枕凸起。”过去他在罗天教时,容嬷嬷和聂云萝也曾查探过他的玉枕,杨宗志尚且半信半疑,此刻经费沧口中证实,他才是疑窦尽去,费沧乃天下名医,医术通玄参化,他和容嬷嬷等人不约而同的这般说法,叫杨宗志辩解无门。

 杨宗志昂头道:“信不信都在二叔你,对了,你今来,不是正要取走我十岁前的记忆吗,反正我也没有,更加不想记起来,你要拿,便拿走吧。”

 费幼梅惊骇的娇呼道:“大哥…”转而可怜巴巴的望着费沧,腻声婉求道:“十岁前的记忆也能拿走吗?记忆就是记忆,怎么分十岁前,十岁后,二叔,虽然幼梅儿也不想大哥回忆起过去的痛苦经历,但是你要对他下手,万一他连幼梅儿都忘记了,那…那可怎么是好?”

 费沧嘿嘿笑道:“你不相信你二叔?”他这般冷然一笑,出白胡子里的那颗独门牙,看着说不出的诡异,费幼梅小身子一颤,惶遽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费沧从怀中取出一排银针,放在手心中道:“小子,我说有法子取走你十岁前的记忆,我用银针封住你脑后的血脉,你若妄图冲断的话,只会给自己带来痛苦,你若是强行想要想起十岁前的事情,你的脑袋便会像裂开那般的疼痛,这法子天下独一无二,我想了整整两个半月,试了无数只兔子和狐狸,绝无失手,你看好啦…”

 说罢捻起一细如发丝的银针,幽幽灯火照下,泛着淡蓝色的森冷光芒,费幼梅看得小心思里一颤,浑身扑簌簌的打起寒战来,费沧的右手快疾如电,飞快的将银针在了杨宗志的后脑上。

 费幼梅看得一呆,扑簌簌的滴下颗颗珠泪来,拉着杨宗志的大手,心疼的唤道:“痛不痛?大哥。”

 杨宗志咧嘴一笑,摇头道:“不痛。”费沧的手法很快,快到他还没有任何感觉,银针便入了脑后的玉枕,仿佛蚊虫叮咬了一口似地,全无任何痛觉。

 费沧枯枝般的手指缓缓在银针上反复动,杨宗志干脆坐下来,端起一杯热茶喝得起劲,费幼梅伸手抹了抹腮边的珠泪,忽然想起什么,从自己雪白的脖颈上取下一块紫气莹然的小玉,展手给杨宗志佩戴上,柔声道:“大哥,你明天便走了,这块紫玉符,你…你拿去还给人家,这本来就是她们凤舞池的东西,你要去向人家求…”

 娇软的话语刚说到这,背后费沧大呼一声道:“你说什么…凤舞池?”

 费幼梅转头看过去,见到二叔的双眼发直,瞳孔放大,死死的盯着大哥前的紫玉符,面目变得极为狰狞可怕,费幼梅娇唤道:“二叔你…”忽然费沧急剧的了口气,仰天狂叫一声,转头没命的向楼下跑了出去。“二叔…二叔…”费幼梅娇声唤了几下,见到二叔只是几个起伏间,身子便消失在夜下,再也看不见,她心头又是担心二叔,更是担心大哥,也不知二叔给大哥用的银针,到底用完了没有,就这么着…岂不是要难受死大哥了。

 回过身来看看,见到杨宗志的脸颊瞬时变得血红一片,口中喃喃的道:“好…好…”

 “什么呀?”费幼梅看清楚杨宗志的脸色,心头微微害怕起来,赶忙走到他身边站定,见到杨宗志说话间,右手探出来死命的抓挠玉枕,费幼梅看得心头一跳,急忙伸手捉住大哥,仔细就着灯光一看,见到不知何时,大哥脖子后的那银针已经被刺入了内,留下一个细细的尾端,大哥伸手一挠,就连那尾端也隐入下,再也无法捕捉到。

 费幼梅丽的双眸蓦地睁大,瞳孔涣散,转头向大哥看去,见到他的脸色越来越红,红的几乎透出赤来,口中牙关咬得吱吱作响,正在这时,杨宗志苦着眉头大叫一声,一头栽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m.vL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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