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华胥引 下章
第四章(六)
 他的侧影笼在月光中,原来倘若在殉国之前遇到,我们俩会是这样。

 察觉到我的视线,他笑了笑,手指抚上我眼睑,帮我合上眼睛,温热的在我额头上轻轻一点,似春风呢喃:“睡吧。”

 最后一句话,我想要他这么对我说,在我耳边轻轻一声,阿拂,睡吧,我就可以足地睡过去再不醒来。

 第二天一大早睁开眼睛,看到慕言仍在我前,微微撑着额头。我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有微光照进来,却不像是光,恍惚半天,才看到那是一支红烛,这么说还没到第二天。

 本能地动了动手,抬眼时看到慕言冷静的眸子,我眼睛:“这是几时了为什么不回去睡觉我睡着你就可以离开了呀。”又握了握他的手“还是你一直都睡不着”

 他却没有回握,看着我的目光复杂难解。

 我愣了愣:“怎么了”

 他伸手拨开我额前发,就那么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你还要骗我多久呢,阿拂”

 我握紧指下被褥:“什么”

 他缓缓道:“这只是一个梦境罢你为我织出这样一个梦,跑到我的梦里来,是想将我关在这里这就是你想要我立刻爱上你的原因用一个虚假的你,将我永远束缚在这个地方是吗”

 口顿时一阵狂跳,一定是还没睡醒,快点醒来,要快点醒来。闭上眼睛又睁开,不行,再闭上再睁开,还是不行。他却握住我的手,强迫我面对:“阿拂,是这样的吗”

 我拼命摇头,气吁吁地反驳:“不对,不对。这不是什么梦境,我在这里,我真真切切地在这里,慕言,看着我,我是真实的呀。”

 他看着我:“在你睡着以后,我想到很多,而那些不明白的,我去问了君玮。你说得对,你是真的。”他顿了顿“我却是假的。”

 冷汗渐渐渗出额头,我磕磕巴巴道:“这、这不可能的,没有人可以,从来没有过,你、你怎么会看穿,不,你是骗我的”

 他打断我的话,哞里俱是沉痛:“从前你对我说,心魔的名字叫求而不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我看着你,那些不该属于此时的我的记忆像锥子进颅骨。你想用虚假将我束缚住,你以为世间无人可看透华胥幻境,阿拂,弄只是你的以为罢了。”

 我抬头看他,终是平静下来:“你究竟,知道了多少”

 烛火微暗,他轻声道:“全部。足以让我走出你为我编织的这个梦境。”

 室内陡起狂风,红烛在风中敛去最后一个火星,远方似有马蹄踏碎枯叶之旨,但我知道不是,那是梦境在崩溃。

 看不到慕言在哪里,手中握住的锦被在指间消融,脑中一片眩晕,忽然感到一阵极刺目的光线。费力睁开眼睛,随呼吸和嗅觉消失而看到的,却是不知多少列银白的冰棱,这是陈宫的冰窖。苏仪瞪大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我和君玮,相带还在打瞌睡的小黄,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道:“才五更天,这些蜡烛也只燃了一半,难道”

 伸出指尖,触到琴面上齐齐断掉的琴弦,我点头道:“你猜得没错,失收了。”

 可中的鲛珠居然没有如我想象那样粉碎殆尽,这却是始料未及,大约是人来没有人走出过子午华胥调织出的幻境,所以没有人知道走出来后意味着什么。也许我还能在现实中继续活上两个多月

 苏仪轻啊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那么哥哥他”

 寒意顺着指尖一点一点浸入肌理,我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他会醒来,梦中灼那些事,他应该不会记得,算了,就当我没有为他织过那样的一个梦,该如何还是如何吧。”

 一直未曾开口的君玮哑声道:“我并不想告诉他,可他,已猜得差不了多少。”

 我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他收起断弦的桐木琴:“还有两个月,你不愿同他一起”

 我蹲下来将小黄摇醒,沉默许久,还是道:“他不知道我还活在这世上,与其给他失而复得的希望再让他绝望,不如这样就好”

 不知什么东西坠下来,背后一声轻响。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全身蓦然僵硬,想着怎会如此,可眼前光滑如同镜子一般的冰面上,却清晰地映出慕言的影子。

 未束的发,雪白的丝袍,随意披在肩上的外裳:“你说,不如怎样”

 苏仪比了个手势和君玮默然离开,小黄像是不想走,被君玮拖了出去。而我愣愣看着慕言,他浓黑的眉、拔的鼻梁、凉薄的,这难得好看的一张脸,映在的冰面上却像是陡生了一层冷意。

 我以为晚宴上那一眼会是尘世中我最后一次见他,没想到还有机会,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更浓重哀伤的情绪漫过头项单手捂住眼睛,不如怎样慕言,如果你是我,你当知我此刻心情。

 听到冰渣的碎响。

 他从身后抱住我。极用力的一个拥抱,整个身体都被他双手锁住,越拥越紧,像是要融入骨血。松开捂住眼睛的右手,平滑的冰面上,看到他闭了双眼,发丝随着丝袍倾下,彼此脸颊相贴,脸上毫无表情,眼下却渗出一滴泪。

 我不能言语,感到身体的轻颤,许久,哑声道:“那个梦,你还记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将我转过来,握住我冻得发白的手指:“在梦里,你的手一直很凉。醒来时我想你会在这里”

 我急急打断他的话:“你都记得”

 他看着我:“只是一些。”将我搂进怀里“君玮对我说,你想用那个梦让我忘记你。这真的是你心中所想”

 我张了张口,却不能发出声音,将头更深地埋进他膛,终于哽咽出声:

 “不想的,我一点也不想。可你那么难过,子午华胥调不是什么好办法,但它能忘记我,以后你就会幸福得多,我也可以很安心。”

 他的手放在我头顶:“忘记你的话,那个人会只是苏誉,不再是慕言。如果经不再是我,你觉得我要如何才是幸福,你又要如何才是安心”

 我怎么知道,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他总是喜欢出这些难题,可没有是我能够解答。我鼻子:“可是,你知道吧,我们只有两个月了。你么不能当只是做了一个梦,为什么还要过来找我呢”

 他的身子顿然一僵,‮弄抚‬我头发的手也停下来。我不知道他会有这样大的,我以为他来找我,他什么都想开了。

 半天,我轻声道:“可这就是现实,你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么”

 像是等待一树花开那么久,他沙哑道:“有时候我会分不清现实,到底是不这一只手,握着剑刺中了你。是我杀了你。两次,一次你跳下卫国的城一次”

 我用力抱住他:“不是你的错。有时候我会很恨命运,是它让我们有时候又很感激它,没有它法外开恩我就遇不到你。所以最后也分不清是多还是感激它多。我本来觉得将错就错让你忘掉我会好一些,可是,你觉做错了。那么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们可以留下一些好的回忆,就算两个月”

 身子一轻,已被他打横抱起,是那样沉着的让人一听就会安心的嗓音:“不有两个月。我会找到办法。”不知道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顿了却又补充道“你把回忆看得太重要。可对于我来说,现在的事和未来的事过去重要。现在你还活着,没有比这更好、更要紧的事。我会找到办法,你总是不肯信我。”

 我本能反驳:“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话刚出口就觉得虚伪。

 我的确不相信他,若是相信,就不会在半刻前还一心想着躲开他,还觉得为他好。因我从未想过他能找到什么办法,我只是很认命。其实就连现在不信他会找到办法。但是他走出了华胥幻境,找到了我。他不喜欢我为他的选择,于是重新为自己做了一个选择。

 我打起精神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柔声道:“回去睡觉,你不累么”

 我摇摇头:“还好了,那个梦你到底还记得多少有没有记得我给你做饭,还有我们去荆家求剑。对了,你还吃醋来着,记不记得”

 “不记得。” 嫂索华胥引

 我认真提醒他:“你吃君玮的醋,明明我化了那么好看的妆,你以为是画给君玮看的,就暗示我说那个妆一点也不好看。”

 “不记得。”

 我更加认真地提醒他:“你还嫉妒我和君玮玩皮影戏,说我要闹着玩儿也不该去找君玮,应该”

 他无奈打断我的话:“好了我记得了,你不用再说了”

 但我的兴致已经被彻底勾上来:“而且你对我一点也不好,那时候好冷酷,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说我不自爱也不会有别人来喜欢我,真是太过分了。”

 “好吧,我真是太过分了。”

 天边下弦月弯弯,这是破哓前的残夜,风中传来最后几只秋虫的啾鸣,庭院里一些花开一些花谢。这长长的一段路,回想起那些似乎很遥远的岁月,还有那些美好的旧时节。身后月光遍地,不知道多年以后,我和他的故事史书将会如何书写。而这样无忧无虑彼此开心斗嘴的日子,又还能有多久呢  M.VlIxs.Com
上章 华胥引 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