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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 王妃梅氏
 西厅那边响起小孩子娇啊啊叫。

 青苹抱了囡囡走出来,给如瑾行礼,“刚才怕扰了您大礼,哄着四小姐那边睡了,她刚醒,听见外头有动静就要出来。”

 囡囡不肯老实待青苹怀里,力扭着身子朝如瑾张手,嘴里依依呀呀也不知道说什么,一双黑亮亮眼睛莹光剔透,充满热切。

 如瑾笑着将她接过来。并且将头向后微仰,让囡囡想要伸手捞簪钗企图落了空。小孩子就急了,呜啊呜啊直往上窜,白白小手挥,奋力往姐姐头上够,可怎么都够不着。

 “小坏蛋,就知道你找我抱是为了什么。”如瑾看着妹妹好笑,伸出指头戳了戳她小鼻子。戳完了,才醒悟自己鼻子刚被捏过,怎么立时就学起来了,忙又将手放下。

 囡囡就不干了,鼻头一皱,小嘴一瘪,眼看着要掉金豆子。

 秦氏赶紧上前将小女儿接过去抱了,青苹拿了平玩物举到她跟前,囡囡也不理,只管伏母亲怀里,回头委屈地看着如瑾。

 那一双黑白分明眼睛,水光潋滟,连如瑾心都要看化了,顺手就摘了一朵珠花递过去。秦氏拦了,说:“不能这么惯着她,虽然小,也得让她知道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不然长大了越发没规矩。”抱了孩子到一边去哄。

 囡囡眼看着将要到手玩物被母亲拦没了,这下真得哭了起来,又高又亮声音,震得人耳朵发疼。

 “嗳哟,这孩子好大脾气。”大伯母李氏笑叹。

 “和她姐姐小时候一个样儿。不过她姐姐是一生气就闷头不理人,她非要哭一阵子才成。”秦氏一边哄孩子一边念叨。

 “说别人又带我。”如瑾笑着嗔怪。

 秦氏抱着孩子转两圈已经累出了汗,青苹忙把孩子接过去,厅里各处走着,给她指看稀奇陈设,哄了好一会才让囡囡渐渐平复。娘走上来说到了喂时辰,便带着囡囡下去了。

 如瑾请众人去前厅入席,亲自扶了母亲,“您今天累着了吧?一会吃了饭就这边好好歇个午觉。”

 “不了,饭后我们就回去。王爷虽然对你很好,可上头毕竟还有王妃,你平也要谨慎些,不要逾矩。”这是顾着自己是侧室母亲身份,不好王府长留。

 如瑾道:“没关系,是王爷特意嘱咐留您用晚饭,您要是不留,反而见外。现这些人谁也别走,大家一起热闹半天,到晚上我一一派车送你们。”

 秦氏听了,便默默感叹长平王细心。李氏走旁边也是颇为喟叹,回头看看和江五走一起女儿,便说:“来若是我们雯儿夫婿能有王爷一半体贴就好了,也不用我这么为她犯愁。”

 如瑾道:“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您这里犯愁,说不定哪天突然就碰见适合人了,皆大欢喜。”

 “那就承你吉言啦。”李氏笑呵呵,拉了秦氏悄声说,“前阵子我倒是托人给雯儿算了一卦,先生说,这孩子要待明后年才能红鸾星动,让我不要急。”

 秦氏笑道:“那可不就好了,这两年你便紧趁些找人,说不定到下一次,一下子就找对了。”

 “正是这个理。”

 如瑾看两人聊得高兴,便退后几步和刘雯江五走一起。江五正拉着刘雯询问那个锦盒小房子该怎么做,一样一样问个不停,如瑾见着刘雯眼底有些浅青,便说:“姐姐这几怕是没睡好吧?那个小房子定是花了不少工夫。”

 “没什么,我也不会做别东西,方才婶娘说你绣工不好,其实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才不敢拿绣活出来现眼,只好做些拿手。到底是不值什么东西,你可别嫌弃寒酸。”

 “姐姐这可是骂我了。”如瑾挽了她胳膊,“那么用心精致礼物我要是嫌弃,那还算是人么?”

 “别胡说。”刘雯笑嗔。

 江五拽了拽如瑾袖子,“刘姐姐礼一拿出来,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说着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锦盒递过来。

 如瑾接了,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支梅花攒心金簪子,并一副同式样耳环,一看便知是上等足金。

 “呀,这可不行,太贵重了。”如瑾推回去。

 “哪里贵重。”江五往她头上瞄,“你戴哪个都比这个好。论精致比不上你,论心思又不比上刘姐姐…”

 “礼物都是心意,怎么能互相比呢,谁心意都是不可替代。”如瑾打断她妄自菲薄,轻声道,“你别送这么贵重东西,说句话你别恼,我知道你私房钱不多,怎好要你金簪子。要是真想送,不如像雯姐姐一样送套竹子打磨给我,你亲手做岂不比这个好?”

 “竹子还能打磨簪子?”江五立刻被吸引,朝刘雯望去。刘雯笑着点头。“那你教我!”江五立刻过去抱了她胳膊。金簪子却也坚持没收回去,说不是私房钱买,是敲诈父亲银子。

 “我就跟他说,我要去王府做客,蓝妃及笄我不能送掉价礼物,让他给我银子去首饰楼里买东西,他立刻就答应了。结果后来被梅姨娘知道,还跟他哭了一鼻子,说自己好久都没置办首饰什么,父亲正好手头紧,还没松口给她买呢。我就特别解气。所以蓝姐姐你就安心收着这礼,什么也别想,要是没有你这档子,我还没办法从父亲手里抠银子呢,都被他给小妾花了。我拿一点,她们就少得一点,不拿白不拿。以后我且得借着你名头跟他要银子,这簪子就当是借用你名号谢礼了,等我跟雯姐姐学好了手艺,再做套竹子补给你。”

 如瑾和刘雯听得失笑。这个江怀秀,说她有心眼吧,她常常做些让人哭笑不得事,说她少筋吧,她又有些小机灵。如瑾只好把簪子交给丫鬟收了,和她道谢。江五却放下了这档子事,一门心思跟刘雯讨教手工。

 进了前厅,大家入席落座,王府侍女们鱼贯将热汤热菜端上摆好,这便开席。因都是识亲近人,谁也不拘束,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这边热闹,相隔不远舜华院却是冷冷清清。

 张六娘一身单薄家常衣服,什么都没披,孤零零站院子里很久了。到了饭时,藤萝上来小心翼翼地询问她要不要吃午饭,她仿佛没听见似,只是瞅着前头会客厅方向问:“那边做什么,方才还有礼乐之声,怎么这半又没动静了?”

 藤萝悄悄走开几步,和主子拉开一个安全距离才低声回禀:“奴婢问过厨房来送饭婆子了,说是蓝侧妃行及笄礼。”

 “及笄?”张六娘想了想,轻声笑笑,“我倒忘了,她确是腊月初九生日。时间过得真啊,已经到腊月了。及笄礼,王爷肯给她做及笄礼,想来,是很宠她了。开始,我还以为她和我一样呢。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后一句是转过身来和藤萝说。

 藤萝忙道:“没有,奴婢本来就站这里。”

 张六娘看着贴身丫鬟笑:“当我背着身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么?你怕我一生气将你当成香缕作筏子?”

 “不敢!香缕和王妃不是一条心,您惩处她是应该。”

 “呵,算了,你们现这些人,又有谁跟我是一条心?每生怕到我跟前来当差,怕被我打死。”

 “不,奴婢没有。别人不知道,起码奴婢是心向主子。”

 “有没有,什么要紧。你们是不是向着我都没所谓,我身边原本也用不到那么多服侍人。这些丫头从你开始,都是皇后和国公府给王爷预备通房,我幽居于此,你们跟着我受苦,心生外向是难免。”张六娘叹息像洁净石板路上微尘,风一吹就没了。

 藤萝却吓得跪了下去:“王妃,奴婢绝对没有生外心啊,王妃明鉴!”

 张六娘摆摆手:“下去吧。去和她们说,谁愿意另谋出路,我不拦着,由她去就是。能熬出头是她本事,我只替她高兴。若熬不出来,那也别来怨怪我。我受出身所累,这辈子大概便是如此了,她们愿意做什么就去做,年纪轻轻,犯不着和我一起受苦。”

 藤萝不敢胡乱接话,正思量该说什么,张六娘已经朝屋里去了。林五几个面无表情站廊下,似乎除了站着就不会做别。藤萝看着主子朝几人越走越近,然后进了屋子,几人还廊下立着,仿佛监牢狱卒。

 而她们这些安国公府出来人,连带着张六娘一起,仿佛全是林五几个看管犯人。

 藤萝跪地上半天没起来,将主子话想了许久。

 …

 凤音宫里,皇后用了膳正要歇午,有宫女匆匆进来低语几句,秋葵就往主子那边瞄。

 皇后还没睡着,半眯着眼睛倚枕上打盹,见此情景,张眼问道:“怎么了?”

 秋葵只得遣退了宫女,上前来禀:“适才去熙和长公主府上送贡炭人回来了,说长公主今天去了长平王府刚回来,是去给蓝侧妃成及笄礼。”

 皇后立时清醒,慢慢坐了起来。“怎么之前没听到动静?”

 “长公主和谁都没说,大约只有近身几个人知道吧,今一早备车出府,大家这才知道她要去哪。”

 皇后便想起那听说长平王派人给长公主府送腊八节礼消息,“怪道呢,腊八算个什么节,他平白去送节礼,原来是为这事。”

 “娘娘,长公主肯给蓝侧妃面子,咱们要不要赏东西贺她及笄?”

 皇后默默垂眸想了半,然后问:“皇上那边知道此事了么?”

 “想来很就能知道吧。”

 “那就先别管,看皇上那边动静再说,暂时当做不知道。萧宝林这两天做什么?”

 秋葵微愣之后才禀:“没做什么,自己房里窝着,偶尔去西北角那边转转。”

 “又去冷宫?”皇后沉,继而微笑,“那就送她去冷宫真正住上几。”

 “娘娘?这时节…”

 皇后眸中闪过厉:“正是要趁早动手。熙和长公主给蓝氏贺及笄礼,比指婚圣旨还要保险,以后,恐怕无论如何那蓝氏都不会成为封曲娘了。从此萧宝林要么平步青云,要么跌落尘埃,都皇上一念之间。若是后者还好,否则,终究是个祸患。”

 秋葵醒悟,“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皇后提到封曲娘,乃是陈朝咸德年间一位藩王继室,偶被咸德皇帝窥见美貌,皇帝便想方设法给藩王弟弟治了罪,将封曲娘接入宫廷,一路晋封至贵妃,还诞下了下一任皇帝。这段故事陈朝时讳莫如深,到了燕朝,为宣扬前朝皇室昏聩荒做派,便将之翻出来大肆宣扬了一番,现是人人皆知一段史,坊间还有话本评书传。皇后以此作比,秋葵如何不明白事情轻重,当下便行动了起来。

 …

 秦氏等人王府歇了午觉,起来后又盘桓了一会便走了,到底没有留下来用完饭。秦氏告诉女儿:“王爷肯待你好,你也别把好处都用了,凡事总要留一线,方是长久之道。”

 如瑾低头应了,没法跟母亲解释自己和长平王之间关系,只能由着母亲谆谆教导了一番夫相处之道。后秦氏还说:“你别看我和你父亲处得糟糕,原是我没心思和他相处,但道理都是明白。王爷待你这般非常难得,你要惜福,也好好对待他,知道吗?”

 “嗯,女儿明白。”

 秦氏又凑近女儿耳:“早怀上才是要紧。府里姬妾太多,多好感情都有被人钻空子时候,有了子嗣才是保障。”又用目示意身后那些丫鬟,声音低,“小日子时候就安排她们,吉祥定了人就不提了,竹样貌太出挑人又太机灵,暂且也先放放,倒是冬雪,父母根基都咱们府里,又老实,相貌也过得去,用她好。”

 这都是什么呀。

 如瑾被念叨得微微红了脸,知道母亲是一片教导苦心,却没法和她解释府里姬妾事情,只得低声搪:“都知道,您别说了。”

 秦氏却错会了意,不顾李氏等人站旁边等,拉着女儿又劝:“你别不愿意。才嫁过来没多久,正是如胶似漆时候,我知道你不情愿给夫君安排人。可你得想想,府里姬妾那么多,你不安排自还有别人,难道放着自己人不用却让外人钻空子吗,到时候看你跟谁哭去。冬雪就不错,还有你跟前那两个小丫头,也都是周正相貌,过几年长成了皆可用。要是不成,你不是还说空着几个人头没添么?我家里再给你找。”

 如瑾尴尬地回头看看几个丫鬟,没想到母亲连荷菱脂都惦记上了,一气安排到了几年后。

 女人出嫁,带陪嫁丫鬟本就备着做通房之用,秦氏说得倒也是正理,又是维护女儿一片苦心,可如瑾听了,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您别说了,别让伯母她们等急了。”

 秦氏回头朝李氏等歉意笑笑,倒也明白一次两次劝不顶用,遂暂且放下,又叮嘱几句,便道别回府。

 如瑾二门里瞅着母亲一众人走远,到外头坐车去了,这才带了丫鬟回返。

 却不想一转头,发现吉祥和冬雪脸色都有些古怪。吉祥还好,冬雪垂着脑袋,脸颊微红。看来是方才母亲眼神让她们意识到了什么。

 都是成年大丫鬟了,有些事不用明说,一点就透。倒是荷菱脂不明所以,一切如常。如瑾觉得微微尴尬,这种事又不能挑明了解释,只好若无其事地往回走着。

 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候了。

 热闹了一,虽然高兴,也是很累。尤其是仪式时候,来来回回换了好多次衣服,当着熙和长公主面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此时送走了宾客一松劲,如瑾便觉得身上很乏。回到自己房里就换下了那身云霞锦襦裙,除了钗环,穿了家常杭绸袄裙,散发靠榻上歇着。

 吉祥端了茶近前:“主子累坏了吧?奴婢给你腿脚?”

 如瑾被长平王推拿了许多,知道按之法若是得宜,能够让身心放松许多,便应了,端茶靠枕上慢慢喝着,吉祥就坐榻边脚踏上给她腿。

 手法和长平王不一样,不过也能解乏,如瑾渐渐放松下来。

 “你手艺不错,是以前跟着祖母练出来吧?”

 吉祥微笑:“是。”继而有些伤感,转瞬即逝。

 如瑾感觉到了,想起一直没有太清醒祖母,未免也是怅然,“她老人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糊涂到后一天…她那样刚强了一辈子人,若知道自己后一段时光是浑浑噩噩过去,该多懊恼。”

 吉祥没接话,沉默地按着,过了一会,将屋里轻手轻脚擦桌柜菱脂遣退出去了。

 如瑾诧异地看她。

 吉祥又是沉默半,才迟迟疑疑地开口:“主子,有件事闷奴婢心里,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既然你开了口,想必还是打心底觉得说出来好吧?”如瑾笑着将茶盏放下,略略坐直了身子,柔声道,“说吧,我跟前,还顾忌什么呢?”

 吉祥停了手,略动身形,跪了榻前。

 “主子,今天是您好日子,奴婢原本不该讲这件事,可是,毕竟是发生过…之前顾着王爷嘱咐,因为牵着他请刘江两位小姐事,怕您察觉他私下给您筹备及笄礼,所以奴婢才忍着没说。现礼成了,奴婢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能瞒着您。”

 如瑾微讶。怎么扯到及笄礼上去了,刚刚明明说老太太,还以为吉祥要说和老太太相关事呢。

 吉祥停了一会,又解释说:“王爷待您很好,这件事也是小事,您听了别往心里去,悄悄地处理掉就是了,不值得费神。”

 到底是什么事?

 如瑾越听越疑惑。

 吉祥迟迟疑疑地提起上次刘雯江五来王府做客事,“…您屋里睡着,王爷来了,特意请江刘两位小姐出去说了两句话,邀请她们今天过府。”

 如瑾这才知道长平王是当面下邀请,颇为感喟他周到。

 不过吉祥接下来话就不好听了,“…两位小姐没出屋之前,那个梅姑娘不知怎地跑到了王爷跟前,妖妖俏俏地行礼说话,临走时还扔了一幅绣帕地上。王爷…王爷跟前随侍将帕子收起来了。”

 说着,抬眼觑如瑾脸色。

 如瑾脸色自然如常,仍和方才一样带着些许微笑。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奴婢就领着两位小姐出屋了,那个梅姑娘回了厢房。”说完了整件事,吉祥又忙补充,“后来王爷不是没过面么,梅姑娘没机会接触他,主子不用当回事,私下里随便打发了她就是,这样没脸东西也不用给她留什么颜面。王爷心里您才是第一位,其他花草又算得了什么,您可别往心里去,不然以后遇到这样事,奴婢可不敢和您通气了。”

 如瑾点点头,笑说:“这个自然。你做得很好。”

 “那…咱们怎么处理那个梅姑娘?敢咱们院子里撒野,一定不能轻饶了她。”

 “你先下去,让我一个人想想。”

 “主子。”吉祥略急,“您别吃心,王爷对您多好啊,这种小事犯不着…”

 “我没介意。”如瑾打断了她,笑道,“我是想,怎么才能既不落了江五小姐面子,又能收拾那梅氏。虽然不必跟她客气,总要顾忌江五小姐是不是?”

 “那…那奴婢暂且告退。”吉祥觑着如瑾神情,看着还好,这才踌躇退下。

 她一走,屋里没了旁人,如瑾脸上笑就渐渐淡了。

 梅琼竟然敢做当面遗绣帕这种事,真是看戏太多看坏了脑袋!那么一个卑怯畏缩眼珠子又太过灵活人,没将她当回事,谁料她恐怕从一进府就憋着坏呢,要么怎么不院子里老实吃饭,自个儿跑去逛园子,是不是也想着亲自演一出《游园》?

 如瑾心里头火气腾腾往起冒,勉力着,自己也惊讶哪里来无名火。

 总之,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梅琼要是眼前,她现就想发落。

 可气是,长平王竟然收了那帕子。他就看不出来那梅琼是个什么成么?接她帕子,还不如宠爱佟秋雁呢,佟秋雁好歹比她大方些,好看些。

 如瑾完全坐直了身子,盘了膝,盯着榻桌上供着两枝腊梅生闷气。

 一会想长平王把那帕子放哪了,一会想着事隔好几,怎么一点后续都没有,难道他又玩夜里翻墙把戏去翻江府后院了?

 一会想着,莫不是他又故布疑阵,借着梅琼演风之名?可现不是情况不同了么,他也好久没做过这种事了,一心当个上进皇子。

 又想,他确对自己非常好,不然哪里来今之礼,这样细心周到人,会辰薇院里收别女人帕子吗?

 莫不是另有缘故?

 可又是什么缘故呢?

 总归还是他她院子里跟梅琼有瓜葛了啊…

 反反复复地,一个又一个念头脑海里冒个不停,一个这个占上风,一会那个占上风,弄得她非常憋闷。

 于是扬声叫了丫鬟进来:“什么时辰了?”

 “要摆晚膳了。”

 “王爷哪?”

 “一直锦绣阁那边。”

 如瑾就吩咐:“叫褚姑添菜,去请王爷晚饭来这里吃,说我答谢他办礼。”

 小丫鬟们忙忙去传话做事,如瑾起来重洗脸挽发。

 吉祥问:“主子要换身衣服吗?”

 如瑾低头看了看身上裙裳,浅松香通袖短袄,湖色绫裙,太家常了,不是很庄重,想来吉祥听说是答谢宴,才建议她换衣吧。可如瑾不是很有心情拾掇穿戴,答谢什么不过是个借口,想了想,就只用两只簪子简单挽住头发,衣服也没换。

 长平王从外头进来,一张眼看见了,便笑说:“你这身打扮很不错,看起来暖暖,倒显得比往日柔顺。”

 暖暖?是说上衣颜色吧。

 比往日柔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往日很是不驯?

 确,倒是不敢和梅琼那等人比“柔顺”

 腹诽几句,如瑾含笑上去,“王爷且等一会,褚姑那里加菜呢,晚饭还要稍待。”

 长平王诧异地看她一眼。怎么言语也变柔和了许多?

 难道是感动太过,改子了?

 不由就想起及笄礼上她动容样子,心情便非常好,舒舒服服倒了榻上倚着,笑道:“不急吃饭,我还不饿呢。”说着朝如瑾招手,“来。”

 吉祥等人就退了出去。

 如瑾笑盈盈,“王爷不饿,来得却这么。”也没走过去,转身到边衣箱子那里翻找去了。

 “听说是答谢宴,所以不敢不早来。”随口答了一句,长平王目光落如瑾飘旋裙摆上,以及裙摆下微微出烟青色绣鞋。

 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想起之前听过轶事,说民间有些人家嫁女儿,为了让其婚后和谐美满,嫁妆里会准备一些情物件。图册就不用说了,几乎是必备,还有一些家常用具,凳子、盒子、托盘、碗盏,乃至椅子藤等大件,上头或雕或绘一些宫图,聊以赏玩。

 而有趣是绣鞋,有鞋面上会绣满这种图画,长平王觉得这个倒还好,鞋面没有、绣鞋里才是有意思。想想,一双看起来普通小巧鞋子,往里看,却能赫然发现里头玄机,若是了鞋摆边,隐约出里面图案,该是多么旎场景。

 心思越飘越远了,如瑾弯身衣箱子里不知翻找什么,他眼睛就一直盯着她鞋。

 待得如瑾拿了东西转过身来,发现长平王垂眼看地,脸色还微微泛红,就觉得非常奇怪。她也低头看看地,地上是光亮石砖和软软绣毯,有什么好看?

 “王爷做什么呢?”

 长平王回神,顺口说:“你鞋面上花是自己绣吗?”

 如瑾这才知道他不是看地,而是看鞋,下意识就将脚往裙里缩了缩。“王爷说笑呢,我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是以前家时寒芳和青苹绣。”

 长平王淡淡“嗯”了一声,对丫鬟什么不太感兴趣。

 如瑾却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王爷近对绣活很上心哪。”

 “嗯?”

 如瑾走到榻边,将怀里抱东西一溜摆他眼前,“看,这些怎么样?”

 长平王这才将视线从她裙下移开,看看榻上几幅颜色各异帕子,醒悟她方才原来翻找这些东西。

 她莹白手指一一点过绣帕,笑着说:“都是我铺子里卖花样,寒芳手艺,我改图,您还瞧得上眼吗?”

 长平王不解,只觉得她凑近了,发间清香袭人,闻起来很舒

 如瑾就问:“王爷不说话,是觉得这些都不好?那您喜欢什么样,说出来也让我开开眼界。若真是好,让人比着做了,放到铺子里去卖,说不定就能立刻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挣了银子,到时候我再开一桌酒宴好好答谢您。”

 长平王这才听出一点门道来。

 想了想,目光便从她笑盈盈脸上移到帕子上,再移回去,见她眼睛亮得人,他也笑了。

 “你是什么意思?”

 “诚心向王爷讨教意思。”

 “嗯,想怎么讨教?”

 如瑾盯着他越来越翘嘴角,和分明有悉之眼神,心里火气又渐渐涌了上来。

 他这是听明白了吧!

 还要问怎么讨教?

 她含笑站起身,退开两步,扬声叫了吉祥进来,指了指榻上摆着绣帕。

 “王爷觉得咱们这些都不上档次,你说说,那天王爷珍重收起来帕子是什么样?何种颜色配何种纹路,用什么线,绣什么花,尺幅多大,有没有熏香,到底珍贵什么地方?”

 “主子…”吉祥错愕加惊怕,顿觉自己是大石板上平白冒出一朵蘑菇,怎么都是扎眼。

 如瑾道:“怕什么,直说。”

 吉祥好想找个地钻进去。

 主子们打擂台,怎么就抓了她来…再说梅琼事,主子嚷出来干什么,私下里悄悄解决了不好么,当面锣对面鼓地闹开了,对谁都没好处啊。她顿时无比懊悔,今天多好日子,自己干嘛憋不住把事情说出来,隔几天说不好么,或者私下里解决完了再跟主子待不好么?

 主子平有分寸人,怎地如此行事呢。

 “不敢说吗?那你下去。”如瑾转向了长平王,客气地问,“王爷,要么您说?”

 吉祥不敢走了。主子这是要大闹吗,没个人跟前可怎么好。

 长平王被问到鼻子底下,却一直保持着笑眯眯神色,一点恼意都没有。朝吉祥挥了挥手,“让你下去就下去。”

 吉祥觑着如瑾。

 如瑾不理她。她再看看长平王,长平王也没看她,只看如瑾。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都是一副笑模样,吉祥看来,却透着诡异。

 原地磨磨蹭蹭了半,直到长平王斜了一个眼风过来,她不敢再久候了,忙行礼退了出去。却不敢走远,外间假装做事,支着耳朵听屋里动静。

 屋内,是长平王先开口:“你想让我说什么,光说帕子吗,要不要说说人?”

 如瑾很恭顺,“王爷随意。妾身洗耳恭听。”

 “那到跟前来听。”长平王示意她过去。

 如瑾就过去。

 长平王便将她拽到了怀里,她耳边低声问:“是先说帕子,还是先说人?”

 “但凭王爷高兴。”

 长平王一只手搂着她,“那先说人吧。”一只手抚上她脸颊,“她没有你好看。”

 如瑾笑容淡了。

 什么人都拿来跟她比?

 长平王凑到她肩窝里闻,“也没有你香。”

 “没有你细。”大手摸上了肢。

 如瑾挣了两下没挣脱,笑容一丝都没了:“还有吗?”

 “有。”停间手轻轻上移,覆了前,“嗯…这个…好像比你是大一些?没仔细看。”

 还要仔细看!

 如瑾终是恼羞成怒,啪一下打开了那只不老实手。

 “王爷要不要现就去看看呢?您翻墙入室纯得很,正好天也黑了,这时候过去,正好趁暮色潜入,到人家闺房里好好看一看,量一量,免得心里惦记。”

 一恼,口不择言,连“量一量”这样话都说出来了。

 长平王忍不住闷笑出声,肩膀一耸一耸,翻身将如瑾按倒,把她圈怀里,紧挨着躺下。

 “原来你吃醋是这个样子,总算让我见识到了。”

 如瑾奋力几次都没能起来,只好由他抱了,说道;“还不止呢。”

 “哦?还有什么?”

 “还能好好伺候王爷吃饭,伺候您衣,让您酒足饭、仪表堂堂走出去会佳人。等人进了府,还会帮您妥贴照顾她,给她抬姨娘,腾侧妃位子给她,要是您有需要,也能帮您料理了正妃,扶梅王妃上位。您说好不好?”

 “好,非常好。”长平王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够了就凑她耳边说,“那你先伺候本王衣。”

 说着,抓过她手,开始给自己解衣带。

 外头吉祥听着屋里先是嘀嘀咕咕说话,后来长平王就突然大笑,再之后,没动静了。她不免担心,这是闹起来没闹起来呢?王爷好像有生气时也笑习惯,笑这么大声,是生很大气吗?

 提心吊胆,她放轻了脚步,凑到门口去听。

 却意外听到主子低呼和悉悉索索声音,夹着王爷闷笑。

 顿时脸红如血,慌忙退开。一转身却看见冬雪从外头走进来,张口正要说话。吉祥赶紧摇头摆手示意她噤声,拽着她去了西间。

 “你这里候着,等那边传唤再进去,否则就这里等。我去看看晚饭好了没。”匆匆待两句,吉祥轻轻退出屋子,还将外间门顺手带了。

 冬雪先是纳罕吉祥内室门外偷听,后来见她脸红慌张样子,也就明白了,朝东边看看,只能看见低垂绣帘。不免也是微微红了脸,静静候这边。

 内室里,这半晌随着天色渐暗,屋中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柜格幔帐都镀上了一层清浅灰。寒冬腊月,屋子却一点都不冷,如瑾被按榻上还捂出了一身汗。

 榻桌早被挤到一边,窄小方寸地,两个人紧紧挨着,长平王一动手,没三两下就将两个人外衣全都扯得凌乱。

 “王爷要怎样?去梅王妃那里之前,还要迫着我厮混一场才罢休?”如瑾动弹不得,眼看着身上衣服越来越少,羞恼至极。

 “这叫什么话,郎情妾意,怎说厮混。”

 “您有情意,妾身可不想伺候。”

 “为什么不想?”

 如瑾别开脸:“不敢跟王妃梅氏分宠。”

 “哎,真恼了?”长平王瞅着她气恼脸色怔了怔,“和你开玩笑呢。”

 如瑾不做声。

 长平王扳过她脸,让她冲着自己,“我跟你说,那天我是看见吉祥出屋才让人捡了帕子,本想逗着你玩,谁知道她好几天了才跟你说,我都把这事忘了。”

 “别把事情往我丫鬟身上推,帕子是您捡,想怎么说还不是由了您高兴。”

 “真!不信把至明叫来你问,他捡了东西扔到哪里去了我都不知道。”

 “是么?”

 “当然。”

 如瑾已经信了九成九。

 早就觉得他不大可能惦记梅琼那样人,只不过刚及笄礼上感动得一塌糊涂,猛然得了这信,再理智也觉得心里发苦,不知怎么就火冒三丈起来,又加上他一副不正经样子,是火上浇油。

 此时说开了,也就不再计较什么梅琼。

 只不过,人还被他按着,再想想他这档子故意逗她坏,尤其自己还真被他逗着了,又觉得难堪。

 他看自己生气,心里不定怎么乐呢!

 越想越恼,嘴上就依然是不高兴语气,“至明是王爷人,自然向着王爷说话,叫他来问,又顶什么?”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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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请和王爷一起,再忍一天(>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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